旗手可以倒下,红旗永远前进!
2018-04-26 21:30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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旗手可以倒下,红旗永远前进!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孔庆东

 

旗手可以倒下,红旗永远前进!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多事之春,忽雪忽雨。

        国外惊蛰乌鸦叫,国内春分地皮干。

        4月22日擦黑时分,朝鲜黄海北道发生重大车祸。一辆车牌号“平壤82-1105”的金龙旅游大巴,沿着雨后的坎坷泥泞的路面,行驶到清水桥头,车身未及上桥,便失控侧滑,瞬间坠落30米深的桥底。车上38人,仅两人生还,其余32名中国游客和4名朝鲜人员,悉数遇难。

        4月23日新闻报道后,我脑中闪过一丝不祥之念:似乎有个红色旅游团,就在前几天去朝鲜了。记得几位微信群友,在群里提过这事。特别是近年来专门组织红色旅游的刁伟铭经理,不到一个月前,还跟我商议,怎样进一步开展旅游活动。我以朋友身份对他说:“老刁啊,我赞同你的工作,但是我建议你拓展业务范围,不要总是去朝鲜古巴俄罗斯,也要多去韩国日本美利坚,那里也一样有人民、有正义,有人类的真善美啊。”

       查了一下,果然刁伟铭今年组织了几次朝鲜游,其中就有4月18日到23日的一个团。不过公布的日程里,4月22日是去上甘岭,没提黄海北道,心中油然觉得,不会是这一拨,今晚他们就回国,明天就可得知确切消息矣。于是面对若干微信群里的忧虑,我还进行了安抚,说朝鲜不能上国际网,不能微信联系,让大家放心。

       然而夜里睡得颇不踏实,仿佛有许多人和事涌到面前。反复念叨着“清明忙种麦,谷雨种大田”,才熬到天亮。整整一上午,没有他们返国的消息。下午给刁伟铭发微信问询,但又觉得不吉利,几次发了又删。看到各群都在互相安抚说不会是他们,然而均无证据,于是一片浓云笼罩了我的心头。马上与各方面紧急联系,很快确认了一个冰凉的结果:我们最担心的那块巨石,砸下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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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初始刁伟铭,大约是十五年前了,那时候他还是个30岁上下的小伙子。作为一名青年助理编辑,他淳朴、热情,手脚勤快。每次听我的讲座和发言,他总是呲牙笑着,眼角现出几丝鱼尾纹,同时把各种勤务都安排得细致到位。我看他性格爽直,就常常跟他开玩笑,比如叫他“刁参谋长”或者“刁小三儿”。可是他身为70后,却对样板戏不大熟,听了之后没反应。于是我告诉他:你得补课哟,光听讲座,不读书不看戏,时间长了,就会“信息大于知识”,流于空疏啦。

       小刁很尊重我的建议,我眼看着他一年比一年成熟起来。若干年后,他不但工作上独当一面,而且对很多历史现实问题,也有了比较系统的认知,在大是大非问题上,具有坚定的原则和清醒的判断。慢慢地,我们有时候叫他小刁,有时候则叫他老刁了。

       但小刁老刁最擅长最喜欢的,还是实际的组织工作。他本来在乌有之乡任职,后来独立单干,自己开展旅游业务。他的公司太小,又主要进行红色旅游,无法获得较大的盈利。但他乐在其中,通过与其他旅游公司的合作,努力拓展业务空间,逐渐赢得了较好的信誉。特别是在国际局势动荡多变和帝国主义疯狂打压的背景下,刁伟铭坚持开拓朝鲜旅游线路,赢得了一大批中朝朋友的赞许,客观上为中国民众了解真实的朝鲜国情,为中朝友谊的延续和巩固,为缓解朝鲜半岛的紧张气氛,做出了极大的贡献。在这个领域,可以说没有哪个人、哪个公司,比刁伟铭做得更好。有人称赞刁伟铭是“中朝友谊天使”,我看并不算过奖。2016年4月,国家旅游局领导向他们授予过“红色旅游”荣誉旗帜,这应该是许多旅游公司都羡慕的。

        2010年9月,我第一次去朝鲜,是通过私人组织的“东北亚和平代表团”,花了九千元人民币。虽然收获很丰富——参见拙文《朝鲜之行》——但是感觉太贵了。后来我对刁伟铭说:“你搞红色旅游,价格一定要公道。如果与别家价格一样,那么服务内容就要更好;如果价格高一点,就一定要让人感觉非常值。如果请我领衔参加你们的活动,我一分钱不要,而且一切交通食宿,都与大家一样。”小刁很感谢我,并说其他老师也这样讲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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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有一次国际之旅,我讲座的题目是“毛主席一生反极左”。小刁开始不太理解。他说敌对势力骂我们是“极左”,孔老师您怎么也要批极左呢?我耐心地告诉他,左中右都是客观存在,我们的思考和实践,都要实事求是,存在极左反极左,存在极右反极右,不能说坏人反对的,我们就不能反对。另外坏人是把正常的爱国民众和爱国言行,都打成“极左”,属于扣帽子打棍子。而我们要警惕和批判的,是以左的面目出现的那些极端言论和势力,历史告诉我们,这些真正的极左,对正义事业的危害,不在极右势力之下也。

        老刁的工作能够不断做出成绩,与他的虚心上进是分不开的。每次出游,他都是一个人忙前忙后,事无巨细,殚精竭虑。即使这样,还要遭受一些团友的批评。我也多次当众批评他,有时候是半开玩笑,有时候则是严肃认真的。比如刁伟铭经常组织团友唱歌,但他自己却五音不全,还经常唱错。我就调侃他:“你们上海泥应该都是多才多艺啊,怎么侬一唱歌子,就唱得好像山东的老棉裤哦?”老刁最喜欢扯着沙哑的嗓子,高唱《我们走在大路上》,因为就这首歌他比较熟练。我就故意唱“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”,启发他改改路子。但他坚持不改,还趁机起哄让我多唱歌。

        还有印度之行,我建议他分组管理,省得自己太累。他就把团友分成两个18人的大组,我说这等于没分,他还啰啰嗦嗦辩解。我很生气,以老师对学生的态度,劈头盖脸训斥了他一通,说你连班干部都没当过吗?哪有18个人一组的?十八罗汉还是十八勇士啊?老刁就听从我的建议,进行了调整。今年1月份的北非之行,他就把五个人左右分成一组,并说孔老师的管理办法真好,我只要管好几个组长,就一切OK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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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小刁身为上海人,心思有比较细的一面,但行事风格却很像北方的汉子,特别是对自己,有点大咧咧。朋友们看他一直单身,都劝他赶紧解决个人问题。我也调侃他:“你不能总等着范冰冰啊,人家范冰冰早都有主了,目前似乎没有分手的迹象哦。”小刁呲牙一乐:“我可不要范冰冰啊,我要的是好好过日子的老婆啊。”我说人家范冰冰也是好好过日子哟,小刁就反唇相讥:“孔老师您怎么知道啊?一起过日子了吗?”其实小刁是个孝子,父亲身体不大好,他想的是有个安稳的家,让父母安心、舒心。后来,刁伟铭终于结婚了,并在去年有了下一代。而这时候,他已经45岁了,剃了一个光头,家里家外、国内国外地奔波着。他的事业,也越来越正规化、现代化,用他自己的发言说:“最注重的是旅游文化、精神内涵,在旅途中让游客既观赏美景、愉悦心情、增加知识、开阔眼界,同时又宣传红色文化、了解红色历史、弘扬社会正气、增强对党和国家的认同感,力争使游客旅程结束后有所收获。为此,每次行程设计都不惜成本安排了和线路、主题旅游内容相关的学术讲座,邀请该领域的资深学者专家全程参与,深度解读红色线路主题。”这些内容,刁伟铭都是扎扎实实做到了。而他自己的气质,也随着这些活动,更加厚重,更加有内涵了。报名他旅游团的,也不都是所谓“红色网友”,而是来源愈来愈广泛,其中也有右派,也有麻派托派蛋黄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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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今年年初的北非之行,我每天都跟老刁一个房间。他总是忙到半夜才回屋,我就帮他充电和整理东西。他睡觉打鼾比较响,显然是身体比较累了。但他仍然抓紧时间向我请教问题,涉及范围很广。有一天早上,他在厕所里喊:“孔老师,有个问题啊……”我躺在床上说:拉倒吧,你昨晚问了一大堆,你要把我累死啊?不许再问了!老刁又喊:“不是啊,孔老师。我是问你,厕所里没有手纸了,你看怎么办啊?”我只好起来去给他送手纸。

       我跟刁伟铭最后一次见面,是3月10日。我们北非之旅的摩洛哥导游梁丹来北京,我们几个在京的团友选择了东方红餐厅为梁导接风。老刁穿着那身黑色的轻便羽绒服,光头上卡着眼镜,忙着点菜和倒酒。我问他今年是不是组织南美之旅,他说先组织朝鲜之旅。我说朝鲜局势扑朔迷离啊,你再读读我那些关于朝鲜的演讲和文章,比如《如何处理东北亚和平》吧。老刁说,早都读得很熟了,我相信朝鲜局势会越来越好的,朝鲜旅游也会越来越好的。我说也要提高警惕啊,局势越存在好的一面,敌对势力就越可能疯狂破坏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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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跟刁伟铭最后一次微信交流,是3月底。进入4月,这个“残忍的季节”,就各忙各的了。只有我在微博上频频发出的北非之行的照片上,偶尔还会出现老刁的身影。老刁跟我的合影很多,但是每当其他朋友要跟我合影时,老刁往往也等在旁边,呲牙笑着说:“我也跟孔老师来一个!”

        说到合影,也是每次行程中,刁伟铭很注意组织的。特别是他准备了精美的旗帜,在一些重要的场所,就拿出来让大家举着拉着摆poss。等组织好了,他憨憨地笑着,跑到队伍的边上站着。其实他自己很喜欢举旗子,他经常身背大包,一手拉着旅行箱,上面还压着我的一个包,另一只手高举着团旗,引导大家前进。

      因此我调侃说:“老刁就是一面旗帜,跟着刁伟铭,越走越光明。”老刁赶紧谦虚道:“我就是个打旗子的,跟着孔老师,才越走越光明。”

      4月24日,我一夜没有睡好,几次起来看手机或者发呆。刁伟铭等朝鲜之旅的朋友的身影,不断浮上我的眼帘,有的还跟我说这说那,似乎有许多问题要探讨。25日起来,我就到关心此事的各群通报了噩耗。上午到北大上班的前后,发了两条微博,表达哀悼。很快,境内外敌对势力就发起了一波接一波毫无人性底线的冲锋,激起了千百万正义民众的愤怒。

      4月25日下午课后,从各方面了解到一些细节,特别是旅游团改变行程的情况,并知道遇难同胞遗体将很快回国。最伤心的,是得知遇难者中还有老人和孩子,还有我非常尊敬的艾辛导演的数位亲人,还有曾跟我几次出游的王晓霖大姐,还有我们劝学群的一位不曾谋面也未见他发过言的群友,他比我大一岁,网名居然就叫“上甘岭”!

       幸亏我这天的工作非常繁忙,不仅要上课,还要处理研究生论文和进修教师成绩的事情,还要与朋友商讨教育文化等问题。倘若没有这些分散我的注意力,我可能早就大哭一场,或者上网跟汉奸们大战一场了。

        直到此刻,他们的遗体已经在朝鲜最高领导人的送别后返回祖国,我还跟很多朋友一样,幻想着此前的信息都可能有误,幻想着刁伟铭等32位同胞能够缓缓睁开眼睛,向我们讲述此番朝鲜之行的见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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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32位可敬可爱的同胞,你们英灵未远,请受一拜!你们的英灵,就是中朝友谊的旗帜,就是世界和平的旗帜,就是人类正义和良心的旗帜。虽然你们倒下了,但是这面鲜红的旗帜,依然猎猎飘舞,永远前进!

        谨让我用2010年在朝鲜匆匆口占的一首小诗《登万景台》,祭献于各位遇难同胞的灵前:“万景台前观万景,五洲风浪荡心胸。大同江水西流去,旭日东升千里红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8年4月26日亥时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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